汕大新闻与传播学院采访组在甘肃最后阶段的行程,是从嘉峪关至阳关,即河西走廊的西段。
沿着长江先生的足迹,采访组8月7日登嘉峪关。嘉峪关为明代长城的最西端的关隘,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城楼与长城、城台、城壕、烽燧等设施,构成可谓固若金汤的严密古代军事防御体系。
我们如今亲眼所见的嘉峪关长城,依然如长江先生书中所生动描述的:在祁连山与马鬃山两山怀抱中矗立起巍峨的城楼,矮矮的城墙宛如一条长蛇横卧在广阔无边的戈壁滩上,从遥远的北面山梁蜿蜒穿过城楼,又向南面的山梁爬去。
据书中记载,在1936年长江先生到达此地时,嘉峪关只是一座破败小城,城外仅有五六十户穷困居民。城关遗址只有高楼一座,且楼盖已被大风吹毁,只剩下几根柱子。惟有城关门洞中的题诗,记述着边关苍茫悠长的历史和来往过客思乡感怀的心境。
而如今嘉峪关已开发为繁华旅游胜地。嘉峪关城楼已按古籍文献的记载全面修复。城楼分为外城、内城和瓮城,有三座三层三檐高台楼阁建筑,关城内还有游击将军府、关帝庙、戏台、文昌阁等建筑。在高大厚宽坚固的城墙上,猎猎军旗迎风招展。登上城楼,可望见远处祁连山上的皑皑白雪和茫茫戈壁。棱角分明的城砖和修葺如新的梁木,告诉我们古城旧貌已实难寻觅,惟有在西门城洞内的条石古道上,可以看到车轮碾压磨蚀形成的深深的沟痕,记者不禁遐想古时在高昂的鼓角声中战车列队隆隆驶过的悲壮情景,仍能依稀感受到当年金戈铁马的威武雄壮,以及戍守边关的将士曾付出多大的艰辛与牺牲。
本地知情导游告诉记者,即使时间有限,嘉峪关的另一胜景不可错过── 长城第一墩,这是明代万里长城最西端的一座墩台,与远在渤海之滨长城东端的“老龙头”首尾呼应。第一墩高约10米,矗立于讨赖河边近56米高的悬崖之上。如今的讨赖河水量很小,河床已变成深几十米的大峡谷,峡谷被开发为旅游景点,也成为一些西部电影和摄影家们理想的拍摄场地。峡谷之上建一座悬空铁索桥,峡谷烈日当头,疾风吹荡,桥身随之不停晃动,令胆气不足者望而却步。毫无遮挡的阳光,干燥强烈的风沙,覆盖万物的黄土,浑浊稀少的河水,构成大峡谷区景观的基调。西北地区向来被视为偏远荒芜之地,至此处自然条件的严酷性可谓无以复加。
然而记者深深感到,西部旅游业正在勃然兴起,可将自然地理条件方面的劣势,转换为人文历史方面的优势。同样在大漠荒蛮之地,美国内华达州兴建起以博彩业为主的拉斯维加斯城,被称为世界奇观;而依中国历史之久远,文化之丰富,旅游市场之广大而言,如假以时日,河西走廊有望异曲同工,创出新的经济奇迹。
离开嘉峪关,采访组继续驱车经玉门、瓜州等地向敦煌行进。瓜洲旧称“安西”,在长江先生的记录中,安西以“风”著名,属于终年不断的大风区域,而以民生与政治而言,长江先生更称之为“第一等黑暗地方”。而如今瓜洲却以“世界风库”为豪,据记者途中所见,瓜洲一带已建起规模宏大的风电基地,排列成阵的银色风力发电机如同荒滩中站立的巨人,在风力推动下不紧不慢地转动。据资料,瓜洲引进全国大型发电企业开发风电,2010年有14个风电项目全面开工,至8月全县风电装机总量累计达到330.15万千瓦。瓜洲附近的由风蚀作用形成的千姿百态的雅丹地貌,也成为本地不可多得的旅游资源。傍晚时分,采访组一行在瓜州蜜瓜销售站作暂短停留,记者有幸品尝到当地特产白兰瓜、哈密瓜,果然肉甜味美,而市场行情对瓜农生计的影响,也自然而然成为记者与瓜农之间对话的主题。此地夏季日照时间很长,至晚上9:30太阳才从远方村落的树梢徐徐沉落,此时一抹晚霞染红天际,一派西部田园风光静谧祥和而又浓郁醉人。
经过一天385公里行程,采访组终于走出夜幕深沉的戈壁滩,望见灯火阑珊的敦煌。
8日和9日两天记者在敦煌采访,先后参观了莫高窟与鸣沙山。
长江先生当年将敦煌称为“塞外桃源”,他形容敦煌一带林木葱茂,土地肥美,人烟稠密,借着祁连山水的灌溉,出产丰富,宜于居人。他也痛惜当时敦煌有种植和吸食鸦片的恶习,致使敦煌社会经济发展陷入死路。长江先生亦曾参观莫高窟的“千佛洞”和鸣沙山的“月牙泉”,对两处佳景有翔实的记述。
而历经四分之三个世纪的岁月沧桑,今日敦煌早已扫除了鸦片经济的痼疾,不仅依然是西北地区得天独厚的塞外绿洲,而且如今正在向国际化和现代化的旅游城市快速迈进。虽然敦煌是一个城乡人口只有18万的小型城市,就记者所见所闻,其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相当完善,道路通畅整洁,宾馆及餐饮业发达,游客接待能力和服务水平足堪称道。近年来莫高窟、鸣沙山等古迹名胜吸引越来越多的国内外游客前来游览、观赏。据官方统计,2010年敦煌市接待中外游客151万人次,比2005年增长50.7%,年均增长8.55%;实现旅游收入约14亿元,比2005年增长2.6倍,年均增长29.17%。敦煌市先后获得”中国最佳文化生态旅游目的地”等荣誉。
不过据记者了解,敦煌市的繁荣发展离不开旅游业,而无论是莫高窟还是月牙泉,都面临着水资源枯竭和沙漠化的持续威胁,这种生态环境的恶化过程千百年来从没有停止过,因此尽管目前游客纷来沓至,各景点热闹非凡,敦煌发展所依托的生态条件还是相当脆弱的。北朝诗人庾信描述莫高窟“悬岩泉溜响,深谷鸟声春”的景致,早已无处可寻。长江先生在书中记述,月牙泉“泉深十数丈,终年不涸”,但记者今日来到月牙泉,泉水很浅,泉周边低洼处早已干涸并和周围沙地合为一体,其水源主要靠人工补充维持。而据水利部的最新数字,由于超采地下水来弥补城市和经济发展需要,几十年来敦煌绿洲地下水位累积下降10.77米。月牙泉的水域面积由1960年的22亩萎缩到目前的8亩,最大水深也由8米降到现在的0.5米-1米。近20年来,敦煌党河流域外围灌区沙化面积扩大了20平方公里,库姆塔格沙漠每年向敦煌逼近2-4米。土地沙化造成的积沙、风蚀、粉尘等,对莫高窟珍贵文物的保护无疑带来严重威胁。温家宝总理在一项批示中提出“决不让敦煌变成第二个楼兰”,表现出中央政府方面对于保护敦煌文化遗产和遏制生态环境恶化的决心,据悉不久前国务院已批准《敦煌水资源合理利用与生态保护综合规划》,这项规划将在十年内投入巨资47.22亿元进行综合治理。但即使如此,到2020年也只能做到敦煌盆地“重点区域地下水位较现状有所回升,月牙泉水深提高到2米以上”。由此可见,在这场与沙漠化的艰苦斗争中,人类不幸居于弱势和守势,若不想让敦煌成为第二个楼兰,还须一代代人付出坚持不懈的努力。
长江先生在书中曾寥寥数语,描述过一位身穿长衫皮底鞋“一派斯文”的酒泉小学教师,语中深含忧虑,说西北教育界的清苦算是达于极点了。为了解现今西北农村教育之现状,采访组8日下午专程寻访了本地黄渠乡的一所中学。尽管时值假期,住在敦煌市内的贺万茂副校长还是热情地专程陪同采访组来校,接受采访。
黄渠乡的经济在敦煌市属于中等水平,当地农民年人均收入6000多元。本乡有黄渠中学一所初中和六所小学,学生都是本乡村民的孩子。黄渠中学始建于1966年,如今的教室、老师宿舍、办公室等校内建筑均为平房,建设资金来自市财政和市教育局,另外还有来自香港等地慈善人士的捐赠。黄渠中学学生人数为500多人。校园绿化环境优美,绿化率至少在60%以上。如今正在修建的新教学楼,是校内唯一一栋3层以上的建筑,预计投资为230万元。学校的教科书和辅导教材都是免费的。学校教学基础设施比较一般,教室宽敞明亮,除木质桌椅外无其它现代化设备。院内6张乒乓球台均由石砖、水泥搭建。校内有45台电脑,能基本满足学生上课需求。该校甚至拥有一台钢琴,这在乡村中学里并不多见,贺校长对此引以为豪。据贺校长介绍,目前学校有教师48人,教师大部分有本科学历,每年学校都会对教师进行教学技能、教学思想等方面的培训。学校教师平均工资为3000多元,高于当地公务员的平均工资水平。贺校长指出,虽然这所学校的条件环境并不是最好的,但是黄渠中学的升学率近几年都在全市的前3名,今年的升学率达到97%。贺校长强调说,干乡村教师这个职业,并不只是为了饭碗,而是出于一种理想和责任感,他本人就是从城里学校志愿来农村任教的,他相信自己作了正确的选择。在采访结束记者不禁想到,如果长江先生在天有灵,他一定会称赞这位辛勤敬业的贺校长和老师们,也会为西北地区农村教育的改善和提升感到欣慰。
9日下午采访组驱车75公里前往阳关。唐朝诗人王维的诗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脍炙人口,令人神往。而长江先生在书中指出,唐以后自阳关通新疆的路已断,他本人当时没有去阳关。
如今敦煌至阳关已经修建了一条平坦大道,除个别路段出现坍塌之外,可谓一路畅通,只是沿途无边无际的戈壁滩和稀疏零落的骆驼刺草显得格外荒凉。经过一个多小时单调沉闷的车程,远方终于令人欣喜地出现荒漠包围中的一片绿洲,这里就是阳关镇了。据了解,古代的阳关实际上已基本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处残垣遗址。而此地开发了一处“阳关博物馆”作为一旅游景点,城关建筑均为现代建造,博物馆内并收藏当地出土文物。然而时值盛夏,骄阳似火,酷暑难耐,令人惊诧的是,在炎热的戈壁中建造的博物馆设施不够人性化,竟未提供游人休憩纳凉的场所,因此相当一部分游客只是在博物馆门前留影后便匆匆离去。
离阳关博物馆不远处有个龙勒村,这个远近知名的小小村落成为远来客人歇息休闲的最佳场所。这里高大的树木翠绿成荫,大片的葡萄园枝叶繁茂,路边的农家园瓜果飘香,服务设施比较完善。据说这里是敦煌市最富的村庄之一。记者采访了农家乐葡萄园的主人潘中明先生,他从事葡萄种植已20多年,靠着早年低价收购和自己开拓的荒地,他现在已有葡萄园30亩。潘先生说,葡萄的收入远远高于种小麦、棉花的收入,而且本地种植葡萄,光照充足,无病虫害,水源没有污染,而且每亩地用水量只是棉花的一半。越来越多的游客来阳关参观后便来这里吃饭、休息,潘先生一家一年年富裕起来了,他在敦煌市买了房子,也有了一辆私家车。全国政协副主席任建新来龙勒村考察时,曾为潘先生题写“人勤葡萄甜”五个字,表彰他家勤劳致富。据资料,敦煌2010年全市葡萄累计种植总面积已达到8.57万亩,葡萄挂果面积达4.5万亩。据估算葡萄总收入占到农民人均纯收入的30%。龙勒村的农民向世界证明,即使在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中国人依靠自己的勤劳、智慧与坚韧也能够生存与发展。
8月10日记者告别河西走廊踏上归程,短短十天以来西北采访见闻仍然深深地印刻在脑海,留待我们去回味、对比、理解和思考。作为新一代的新闻学子,我们将记住长江先生当年访问嘉峪关时说过的话:本着认为有意义的事情,百折不回地做下去。
(范东升 陈创艺)